日本最紅男旦——早乙女太一的上海片段
在日本,他像個神話。他是舞臺上的女角,常令人感慨:「還有比他更好的女人嗎?」
15歲就有自己的粉絲團,通吃各年齡段的女性。在上海,4天,一場演出,對觀眾是驚豔,對他自己是尋常。
卸了妝,他就是一副16歲男孩的尋常樣子,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大人,足夠有禮貌,也足夠有距離。
M.C.的記者和特約攝影師貼身跟訪,想知道角色的“她”,和背後的“他”,究竟有著怎樣的關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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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,看《藝伎回憶錄》,裏面章子怡有段舞蹈讓人一見傾心,後來才知道那屬於大眾演劇,來源於歌舞伎的表演。而早乙女太一就是日本大眾演劇的男旦。
美少年是人類的精神慰藉,他像個神話,迅速將普羅大眾招至自己的“石榴裙”下。每每演畢散場,那些富有的太太們會向他的和服裏塞紅包。數目可觀, 有時一個就高達6000美元。他的行頭華美,堪比最有名的藝伎,動輒超過六七千萬日元,最便宜的一套也要3000萬日元。這次來中國表演的服裝,專門請了和服大師奧田佑齊以深海為主題設計的,全球惟一,更異常珍貴。
在上海,看他在舞臺上的舞,美得如同從浮世繪中走出的尤物。舞臺下的他,剛過16歲生日,清秀羞澀,總是默默地搭著雙手坐在一邊,輕易不開口說話,回答媒體的問題也決不肯多說一句話。
在主辦方的特別安排下,我和攝影師得以對他進行了三天的貼身“追蹤”,為讀者帶來這篇“男旦回憶錄”。
問他想去哪里玩,他認真翻找著上海旅遊指南,說想去動物園,因為“那裏有大熊貓”。結果在兩棲動物館裏,他就停下來,貼在玻璃前,敲打著玻璃希望引起蜥蜴和蛇的注意。
鱷魚養在池子裏,他趴在欄杆往下一看,一隻覓食的小鱷撲騰起來,他興奮地叫著讓我們去看,又絮絮地向他的助理訴說這“驚險”一幕。
很想問他,如果可以,他是不是想做一個普通的少年?
出身戲劇之家的早乙女太一並沒有選擇的權利。父親葵陽之介和母親鈴花奈奈都是演員。他們像吉卜賽人一樣,拖家帶口地流浪在日本大大小小的演藝場、 市民大廳、溫泉景區和24小時營業的健康中心。預產期前一個星期母親還在臺上表演。在絢爛的舞臺和鼎沸的人聲中,太一這輩子的人生已被預先安排好了。
4歲零4個月,太一在父母的推搡一上,毫無懸念地踏入這行。他男生女相,是“女形”的難得的人才。他開始亦步亦趨地學習日本舞中的吾妻流,以女性形象表演。
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有點討厭那樣跳舞。「記得抵觸情緒很嚴重的時候,覺得是被強迫的,因為自己不能隨心所欲地去跳舞。」其實,這不是他喜歡的工作,「因為演劇的一切都不是自己能創造出來的。」但漸漸地,表演變成他每天都會去做的、理所當然的事。
後來太一的父母自行成立朱雀劇團,創辦之初困難重重,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繼續下去,這時大名鼎鼎的劇場淺草大勝館由於安排失誤,多添了一場,臨時找朱雀劇場救場,一下子把太一和劇團推上了東京演劇界的最高舞臺。然後,他生命中的貴人一一降臨,他令更多人著迷。
「以前不想出名,現在想讓自己的演藝更加專業,讓觀眾現享受我的表演。如果可能的話,以後我還想參與構思到演出的每個環節。」畢竟,他所謂的“不喜歡”,可以為自己和家庭帶來財富和地位,也借由這個他所謂的“不喜歡”,將無數捧他寵他看重他的人,串聯在了一起。
2006年,這個15歲的男孩突然對一切都非常厭倦,一時的衝動,他決定離家出走。要好的團員試圖挽留他,可是最後他還是說了一聲“再見”就告別 了。在那個清晨,他一個人向車站走去。走到車站,買好了去東京的車票……「可是突然,一直支持我的那些人的面孔都浮現出來,就覺得還是留下來考慮一下比較好啊。」
一句簡單的“不喜歡”,不能成為他任性的理由,一個人一旦坐擁了某種世俗意義上的財富,個人命運便不由得自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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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處的兩天裏,私下見到他,並不會覺得他和普通男孩有什麼不同:在百盛購物,喜歡的是那種笨笨的登山靴;喜歡把錢放在後面褲兜裏;偶爾也會說出「絕不想像大人們一樣」這樣倔強不妥協的帶著孩子氣的話。
仔細看,他也只是比其他男孩更清秀,走路時步伐更細碎,眼神更婉轉,坐下就很習慣雙手上下相疊放在身體前……
這樣一個男孩,又是如何在舞臺上出落得比女人更女人呢?
化妝後,他變得太徹底,只能用“驚豔”形容,「因為沒有臺詞,所以情緒靠眼神來傳達。在我心裏,有很多種眼神,這些眼神,我會分成男形需要的和女形需要的。」
化妝過程極其複雜,通常不用他親自做,他需要的是接受新鮮概念,嘗試不同改變,總之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。有時演出的故事和氛圍改變了,他也會去改變衣著和假髮的顏色。
16歲開始,他嘗試戴假睫毛。每當需要表演女性的角色時,那雙原本就被大家形容為“妖豔”的眼睛就會變得更加妖豔。他自認為那樣目光會變得邪惡一點,但觀眾們卻說眼神溫柔。
他從不觀察日常生活裏的女性。他說這對他演出完美女人沒有任何幫助。
他按自己理解的完美女人,來訓練身形與眼神,一半源於天賦異稟,一半源於扎實功底,就有了臺上那個不落一點斧鑿痕跡的、令人憐惜的美麗女子。
在《千年的祈禱》裏,他飾演妓女吉原,據說每次當他表演到最高潮橋段,就連中年男子也會默默拭淚。「那個場景要表現的不僅是悲傷,既要表現花魁優雅地死去,又要讓觀眾們看見美麗的哭泣的臉,演起來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呢。」
在他化妝的間隙,我和攝影師“撞”了進去,他剛把臉抹上了傳統白色,正在畫眉,手邊是他最喜歡的百事可樂,就這樣,我們看著他一點一點轉變為“女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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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必須忍受每個月都得轉學的顛簸生活。他不喜歡一個人呆著,可是周圍完全沒有同齡的朋友,劇場是成年人的世界。神和明星都是孤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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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太一的家鄉淺草,一個神社裏供奉著一尊吉原觀音像。這座雕像的根據一位溺水殉情的妓女容貌而造。在舞臺上飾演過妓女吉原後,人們就把對那位妓女未盡的喜愛、思念全部寄託在他和他的表演上。
漸漸地,有人傳他是“吉原觀音的轉世”。這件事越傳越神,最終太一自己也親自前往神社參拜。「在那裏上香、撿落葉、打掃。第一次看到吉原觀音像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心撲通撲通地跳,而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了。想事情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去那裏上香。完了以後就會覺得很安心。現在,那裏已經成了能讓我心情平靜的地方了。」
作為朱雀劇團的繼承人,太一14歲便繼承了長輩的名分。在日本,等級觀念深入人心,周圍人也開始以尊稱稱呼他,對於一個少年,這是多少有些彆扭 的事情。那時他還必須忍受每個月都得轉學的顛簸生活。現在劇場就是他的家。漸漸地,他接受了自己的既定身份,也接受了“在路上”的宿命。
「對於大眾演劇的演員來說,劇場是吃飯睡覺,像家一樣的地方。可是一直呆在裏面的話,也會變得沉悶。一天24小時都在劇團裏,基本上也都和父母 在一起,他們一直照顧我,真是麻煩啊(笑)。和其他演員一起行動的時候倒還好,可是和父母面對面的時候就很辛苦。我理解父母想要照顧我的心情,但他們這種意識太強烈了,和他們說話的時候就只會說‘BONNON’這樣的單詞了。」
「這全部都只是不得已啊。所以在劇場裏找些能做的事情,工作不順時,還和那些大人演員一起玩過抓鬼的遊戲呢(笑)。在淺草的街上也玩過一次抓鬼遊戲,五六人一起,超好玩的。」
有時他也會傷感上那麼幾秒鐘。他說過,自己不喜歡溫柔的女孩,倒是喜歡酷酷的、冷冷的女生,但他還是希望,「如果有女朋友的話,她不管怎麼樣肯定會為我營造一個家。可是現在我又沒有……也就沒有可以逃脫的地方。所以早晨一覺睡醒還是得照常生活、工作。」
這個16歲的男孩,還沒有想過自己未來的路怎麼走。也許他會繼續以大眾演劇為中心,也許長成一個真正的男人後會有其他安排。
「我想首先做好當下應該做的事情,然後再挑戰不同的事情,這樣是不是更好呢?」
